爱龟的狼
玉书和客客是一对相亲相爱的美人兄弟。
园城寺圭,我深爱着你的老婆鲛岛兰丸。

《月半明时》第21章:分别

  度过最忙碌的时段,胡斐终于能抽出时间陪伴玉书。两人逛遍了附近的集市后,便待在家中,只喝喝茶吃吃点心,也能笑语连绵到天黑。

  这日,本该晨起练武的少堡主,却迟迟不见身影。平四叔心生疑惑,唤来丫鬟询问,才知是与傅公子玩到深夜才歇。

  心里虽觉少堡主有些胡闹,但转念一箱,少堡主自小在堡中长大,难得有个玩得来的同伴,也就收了说教的心思,只叹了口气作罢。

  其实胡斐早已醒来,只是痴痴凝望着玉书安睡的模样,不觉间荒废了时辰。胡斐暗自苦笑,戏文上常说“君王贪色荒政”,如果对象是玉书,那自己大抵也心甘情愿做个不早朝的昏君。

  直至巳时,两人才一同赶到练武场。胡斐担忧平四叔误会玉书,忙抢先解释是自己贪玩嗜睡。

  平四叔却不似往日那般严厉,反而含着几分笑意:“难得少堡主沉迷于练武之外的事,我又怎会怪罪?只是练武之事,一日也不可荒废。”

  胡斐提刀上手,胡家刀法招数精奇,攻守并备。刀光翻转间行云流水,干净利落,绵绵之中自有阴阳变化,既有果锐刚猛之气,又蕴含柔和回转之意。

  玉书看得手痒,趁胡斐收刀之际,忽然跳入场中与他过招。玉书心知胡斐不会伤他,便只攻不守,招招虚虚实实,出其不意。

  胡斐无奈笑笑,玉书根本是在捉弄自己。场边的平四叔看得直摇头,这哪里是在比武,怕是平日的玩闹也没这般敷衍。

  胡斐轻松挡下一剑,只见玉书挑眉一笑,骤然使出一招奇异的剑式。凭着习武人的敏锐直觉,胡斐心知此招躲闪不得,唯有正面迎上。

  心念一动,他挥刀横扫而出,逼得玉书连连后退数步,佩剑甚至飞出去好几米。

  场外,平四叔猛地瞳孔一缩,声音颤抖且高声惊道:“碧落赋?逍遥谷的傅天威是你什么人!”

  玉书尚未明白平四叔话里的恨意,捡起剑身,疑惑地问:“平四叔,你认识我外公?”

  平四叔咬牙切齿,满脸愤恨:“傅天威,就是当年毒害我家老爷的凶手!”

  玉书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,他淡定地还剑入鞘,面无表情地望向胡斐,沉声问道:“你之前说去龙门镇完成一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……难道是去找逍遥谷复仇吗?”

  胡斐显然愣住了,呆呆地望着玉书,一时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。玉书看他这副神情,心里暗松一口气。

  看来此前胡斐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,带自己回胡家堡也不是蓄意为之,只是这一切,实在太巧了。

  玉书继续道:“我外公已去世,他唯一的女儿我母亲也已不在,这世上与他有血缘关系的,只剩我哥和我。我随母姓,继承了他的逍遥谷。我,傅玉书,便是逍遥谷现任谷主。”

  我,傅玉书,便是逍遥谷现任谷主。

  这句话在胡斐耳中一遍遍回荡,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——这世间男女无数,为什么偏偏让我遇到傅玉书?偏偏又爱上了他?偏偏,他竟是傅天威的孙子……

  胡斐的手微微颤抖,几乎握不住刀柄,心口仿佛被巨石压住,让他呼吸困难。父母的仇,他不能不报,这是他血脉相承的使命,可眼前这个人,那么善良纯粹,他又怎么舍得……

  这一刻,胡斐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与无助,比他身患奇毒且前路迷茫之时还要彷徨。他心乱如麻,不知该如何抉择……

  胡斐缓缓垂下眼眸,不敢直视玉书那带着疏离与戒备的眼神,语气低沉而凝重:“玉书,你……先回房去吧。”

  平四叔这才恍然大悟,平日里两人普通却又古怪的相处方式,原来少堡主对傅公子的关切,竟是、竟是……

  平四叔不敢置信,声音带着震惊与愕然:“少堡主!”

  胡斐神色冷静,第一次展现出堡主的威严:“平四叔,传令下去,没有我的命令,谁都不能去打扰傅公子。”

  不一会儿,众主事都知道了傅玉书是傅天威的孙子这一消息。几位主事皆受堡主恩泽,与堡主情谊深厚,此刻恨不得冲入房中为堡主和夫人报仇。

  可少堡主的命令已下,主事们也不好公然违抗。毕竟堡主临死前吩咐他们,要好好辅佐少堡主。若硬闯行凶,不仅是以下犯上失了分寸,更可能会伤少堡主的心。

  有人愤声道:“少堡主,杀人偿命!逍遥谷与我胡家堡有着不共戴天之仇,那傅玉书既是逍遥谷谷主,便是我胡家堡仇人!”

  又有人咬牙附和:“当年堡主应约前去比武,没想到傅天威那小人暗下毒手,致堡主中毒身亡,夫人亦自刎殉情。傅天威奸诈狠毒,他的孙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人!”

  不论众人如何怒目而视、言辞激烈,胡斐依旧巍然不动,眼神坚定,声音平静:“他是我亲自请来的客人。他既安然来到胡家堡,就要毫发无损地离去。谁敢动他一分一毫,便是与我为敌。”

  此话一出,众人无不震惊。少堡主竟为了偏袒仇敌,站在胡家堡的对立面,罔顾父母深仇大恨,简直大逆不道。

  平四叔见主事们神色难以平息,连忙劝道:“少堡主,多年来你勤学苦练胡家刀法,是为了什么?现下仇敌就在眼前,你却处处维护,难道你忘了仇恨,忘了父母惨死的情景?你还记得在堡主和夫人坟前发的誓言吗?”

  大部分主事对少堡主心有敬意,说话尚算温和。但其中一位脾气暴躁的,抬手指着少堡主,厉声质问道:“少堡主,你是不是看上了傅玉书那小子?早就有人说你与他拉拉扯扯,同进同出,甚至同床共枕!”

  胡斐神情坦然,根本不在意这些质疑,声音坚定而诚恳:“各位叔伯,我从未忘记父母的仇,前往龙门镇的计划也不会因此改变。但玉书曾救我一命,又是我主动邀请他入胡家堡。若他在堡中出事,江湖人必会传出我们胡家堡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流言,这样行事,岂不是有损我们胡家堡一贯光明磊落的名声?各位叔伯,请给我一点时间,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,一个令各位满意的答复。”

  玉书被暂时安置在房中,院子由胡斐派来的十人严密把守。除了少堡主允许的人,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。

  夜幕降临,玉书屋内多了两个人,正是影卫落花和微雨,她们将今日所见所闻仔细回报。

  良久,玉书才开口:“落花,你即刻出发前往云州,若我哥问起,务必如实告知。微雨,你带上信物前往逍遥谷,让陈伯调查当年外公与胡一刀之间的恩怨,之后你便过云州回长安。”

  微雨接过小狐狸印章,眉头微蹙,声音里满是担忧:“小少爷,胡斐武功高强,就算我和落花联手,也未必能胜他。你把我们全都派出去,我……实在担心你的安危。”

  玉书摇了摇头,眼神缥缈,语气却坚信:“不会,这胡家堡立想取我性命的人,绝不会是胡斐。他连伤我都舍不得,又怎会杀我?”

  落花知道胡斐对小少爷怀有几分情意,但那份情究竟有多深,谁都不敢保证,她不敢冒险,也在一旁劝道。

  玉书看出她们满心的担忧,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,仔细交代落花行事细节,方才让她们领命离去。

  这两日,胡斐接连见了不少人。有的催他当机立断,有的劝他深思熟虑,无外乎一个人没有办法选择父母亲人。

  苗若兰也前来劝他:“你救他一命,他还恩于你,你们已经两清。恩怨分明,他是你杀父仇人,你向他复仇理所应当。少堡主,你不该被俗理所累。既然他是你请进胡家堡的人,你完全可以与他公平对决。”

  胡斐沉声道:“父亲并非他所杀,他虽是傅天威的孙子,可性情纯粹真挚。堡里的众人都喜爱他,就连孩子们也围在他身边喊着玉书哥哥。若兰,此时复仇非但有损胡家堡的名声,更会伤害堡中众人的感情。”

  众人情绪纷杂,彼此又因观念不同而心生间隙,一时间胡家堡笼罩在一片凝重之中。连孩子们也感受到了异样,纷纷围上来,低声询问:“少堡主,玉书哥哥去哪了?”

  胡斐只能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,勉强笑道:“玉书哥哥身体不适,需要静养,大家不要去打扰他。”

  然而,他的心却无法平静。他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玉书,血海深仇如利刃般在心中锋利刺痛,而对玉书的情感又像温暖的火焰缓缓蔓延。

  仇恨与爱意在胸中撕扯纠缠,混乱了他的思绪,几乎将他逼得崩溃。他根本没有在主事们面前那般坚强和从容,此刻的他如薄纸般苦苦支撑,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撕裂。

  当胡斐再次来到玉书房前,他捏着自己松散的辫子,嘴角扯起一个微弱的笑:“玉书,上次你帮我编的辫子松了,我自己怎么都弄不好,你能再帮我编一下吗?”

  前日,两人同床而起。胡斐见玉书在专心编辫子,便心痒痒地想帮忙,却因手艺拙劣编得七扭八歪。丫鬟急得要上手帮忙,却被他连声拒绝,只能站在一旁指点几句。

  玉书虽然嫌弃他编得难看,却不忍心打击胡斐雀跃的心情,只得任由他胡乱摆弄,最后还压着胡斐,帮他编了同款小辫子。

  当时,胡斐还指着自己编的辫子,笑着对玉书调侃:“即便是乱糟糟的辫子,也不损你的风采。”

  胡斐如今坐在前日坐过的凳子上,同样的人,同样的场景,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。往日的期盼,如今全变成无尽的无望。

  这血海深仇该如何跨越?而对玉书萌生的那份爱意,又该何去何从?

  桌上,那只猫猫摆件静静地躺着,是胡斐在樊花镇庙会上赢来的。玉书一直视若珍宝,贴身保管。

  胡斐捏着刚解下的绳子,心中茫然,低声喃喃:“玉书,你……会恨我吗?”

  玉书轻轻摇头,心中暗想:我怎么会恨你?反倒是你该恨我才对。胡斐,你不该这么善良……

  但见胡斐眉头紧锁,表情隐忍,仿佛在经历百般折磨,他心有不忍:“胡斐,如果你向逍遥谷或者我报仇,我不会怪你,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。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,我一定会去做。”

  胡斐蹙眉,语气中难掩哀怨:“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,我想要每天都给你编辫子,可以吗?”

  玉书嘴角微杨,语气轻快:“你编的辫子太难看了,要多练练才行,不然我玉树临风的形象都被你毁了。”

  胡斐难得露出几日来的第一个笑容,点点头说道:“我会努力学的,等下次见面时,一定让你大吃一惊。”

  玉书绑绳子的手略微停顿,随即又利落地挑出几撮头发,轻声道:“嗯,希望你的手艺真能达到让我吃惊的地步。”

  只是,他们并不知,等待他们的,将是一场长达三年的离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