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书跟胡斐虽然已经离开,但他们的影响还在。刘禾、刘淼对两人的恨意无处发泄,就尽数转嫁到杨善身上,使得杨善的入教之路非常不顺。
寻常弟子入教,只需聆听讲诵或随声朗读即可,唯独到了杨善这里,却被苛刻地要求逐字背诵,不得有丝毫停顿或口误。
所幸受训的文字不过百来个,对杨善来说易如反掌。他素来耳闻则诵,过目不忘,只心中默念一遍,便能开口背来,字字清晰分明。
刘禾刘淼却仍不觉解气,又接连设下层层刁难,但都被杨善沉着化解,直到两人再无计可施,才不得不让杨善入教。
杨善想借云州分教接触教内核心人物的计划彻底落空,不过他并不后悔,只是另寻他法罢了。此时,他想起王龙客在信中提及的凤阳府大小姐施南,正好为他一用。
施南接到无暇阁的任务时,已在知府家当了一段时间的大小姐。自那夜与王龙客密谈后,她带着赏赐回到凤阳府,只专心侍奉知府与夫人。
王龙客曾给过她一个选择,是做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,还是改名换姓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。
当年,她别无选择,只能加入苍鹫庄。可这一次,她要亲手争取一条属于自己的光明正大之路。
回到凤阳府后,施南暗中展开调查,发现知府与苍鹫庄毫不想干,他连最低层的暗号都不知。最可疑的,就是那位通过云州徐知州把她和施北送到知府手上的人。
正好这次的任务与云州知州有关,那便亲自去一趟云州吧。
施南入住知州府非常顺利,毕竟她是徐知州顶头上司的养女,又带着上司的问候,哪里会被拒之门外。
这日,施南照常去给徐知州送茶点,书房里还有两位客人,见有人进来便停下了谈话。
施南行礼笑道:“大人,这是夫人亲手泡的茶,说是新得的茶,口味清新,让你一定要尝尝。我不知今日还有客人,这就去拿杯子。”
徐知州拦住她:“不必,他们两个正要离开。”
施南行了福礼退下,那位手臂带伤的男子目光一直追随着施南离去的背影,忍不住问道:“大人,这是哪位,怎以前从不曾见过?”
徐知州不欲多说,只道这是凤阳府大小姐,便让两人自行离去。
两人走到院中,远远看见施南正与丫鬟交谈,容貌如出水芙蓉,行走间摇曳生姿,美得似清风拂柳,令人移不开目光。
年长些的青年叹道:“凤阳府大小姐,不是我等可肖想的。”
待两人离开,施南才向丫鬟打听那两人姓名家世,以及与知州府的来往。随后,她又在知州夫人面前旁敲侧击,确认消息无误后,将情报留给无暇阁,自己则返回凤阳府。
那张纸条落到杨善手上,上面的信息让他既气愤又忧心。云州知州实在胆大妄为,竟敢与邪教牵扯,他有预感云州官场日后必将经历一场大清洗。
符申正压着陶甘扎马步,见杨善一脸愁容,便问道:“怎么了,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?”
杨善收回心思,将纸条塞入袖中,道:“我们可能要清闲一阵子了。”
符申笑道:“那岂不是好事?云州城我们还没逛完,就当出来散心了。”
陶甘也在一旁连连点头,正欲开口说哪里好玩,便被符申投来的一个眼神吓得噤了声。随即,又因为姿势不够标准,被树枝打了一下屁股。虽然不痛,却羞得他满脸通红。
杨善不认同道:“陶甘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,若要从马步学起,费时又费力,不如你教他几招巧招,关键时刻能自保就够了。”
符申道:“他这小身板,别人一只手就能压住,学什么巧招都没用,不如你教他下三路,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用。”
杨善嗔怒地瞪了他一眼:“你即是正人君子,怎能教徒弟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?算了,是我逾越了。既然你是他的师傅,我便不再插手。”
陶甘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,但也明白两人是为自己好,只得努力地跟着师傅学步法和手法,为将来学剑术打下基础。
另一边,玉书辞别杨善后,便与胡斐一路马不停蹄赶往樊花镇。
他们仔细研究过地图,云溪河始于云州城外,贯穿半个凤阳府,直达琼州与琼海相连,弯曲绵延一百里,其中多山地丘陵。
药王庄既然在山里,那必定要靠近城镇以便日常补给,而樊花镇正好符合这一条件,是最合适的落脚之地。
两人找了当地最大的客栈入住,又打听最好的酒楼用餐。
胡斐虽出身富裕家庭,但小时候常随父亲外出,吃穿住行只要过得去就行。有时赶不上客栈,只能天为被地为席,吃些粗糙无味的干粮。
但玉书不同,只看杨善对他的宠溺程度便可知,他从小锦衣玉食,稍硬的床垫都睡不安慰,不然他也不会去青楼花十两银子只为舒舒服服地睡一觉。
“小二,来三个你们店的拿手菜,要荤素搭配,再来一壶最好的茶。”
胡斐一边吩咐店小二,一边问当地有哪些特色点心,又问玉书想不想尝尝,玉书便挑了一个千层糕。
正值饭点,酒楼格外热闹。他们坐在最靠里的位置,离窗户远,不太能听到外面的叫卖声,也不易被旁人谈话打扰。
他看向一旁的玉书,只见他把玩着剑上的剑穗,神情恹恹。胡斐心中叹了口气,自辞别杨善后,玉书便一直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。
胡斐回想起分离的那天,杨善天还未亮便去买第一锅出炉的点心,玉书则拉着对方的衣袖依依不舍,可见他与杨善的感情定是非常深厚。
其实,他并不必陪自己一同前来樊花镇。当时的情况,便是任意一个正直的江湖人士,都会出手相助。况且,玉书帮他找到了无嗔大师的下落,便是一恩一报,也两两相抵了。
为何自己没有断然离去?婉拒了玉书的同行,却又暗暗生出期许,更是在听到玉书信誓旦旦要跟随自己的那一刻,心中涌起一阵没来由的喜悦。
个中缘由呼之欲出,情之一字,实在难以捉摸。也许,自乐游苑见他的第一眼起,自己便已深陷其中。
胡斐有心逗他开心,说起自己走江湖时遇到的趣事,不惜把自己的糗事也一一道来,又拉着玉书去看路边的新奇小物。
在胡斐的带动下,玉书的脸上渐渐有了些笑意,开心地敲敲小鼓,目光亮亮地望向胡斐。
路过一家扇子铺时,玉书指着其中一把说要看看,店主忙取了递他,那是一把无字扇,扇面洁白,扇骨黑金相间。
玉书把扇子打开,再胡斐面前比了比,只觉卷发与扇子极不相配。摊主在一旁卖力推销,把胡斐夸作丰神俊逸的少年书生,更是让玉书忍不住笑不出声来。
玉书转了个身,摇着扇子说道:“那你说,这扇子拿在我手里好看,还是拿在他手里好看?”
摊主当然是夸两位都好看,玉书却摇头反驳都不好看。他完全不顾摊主的尴尬,爽快地给了银子,把扇子塞到胡斐手里:“送你了。”
胡斐笑笑:“我使惯了刀,这文人用的扇子怕是用不顺手,不过这是你送我的,我定会好好保存。倒是这扇子,与王大人的那把无字扇有几分相似。”
玉书不屑地哼了一声,神情傲慢:“我哥那把扇子由玄铁铸成,刀枪不入,暗藏玄机,是一把杀人利器,可不是这种普通扇子能比的。”
胡斐惊讶道:“石姑娘说的那位王大人,是你哥?”
一个杨善就已如此宠溺,再有一位权高位重的哥哥,怪不得玉书能如此随心所欲、无拘无束。
玉书点点头,又放低声音说道:“对石姑娘我不好明说,我哥他身份特殊,平时在外我很少谈及与他的关系,就怕给他惹来麻烦。”
对石姑娘不好明说,却对我说了,是不是说明你不把我当外人?
胡斐心里升起一丝喜悦,说道:“我就是好奇,杨善也是你哥哥,你却直呼其名,怎么这个王大人你就叫哥哥?”
玉书解释道:“他是我亲哥哥,只是我随母姓而已。”
